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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梁文傑(《新社會雙月刊》總編緝

 

從人類開始思考社會問題以來,譽古非今和貶古頌今就是恆久不衰的兩大傾向。進步主義(progressivism)認為初民社會或原始狀態是困苦、野蠻而又悲慘的,原始人無道德可言的,是文明使人脫離野獸的狀態;原始主義(primitivism)則認為,初民社會是和睦的、質樸的、與自然共生的和諧狀態,文明的作用不是使人向上提升,而是使人向下墮落。

 在中國,進步主義的韓非斷定「上古之世,人民少而禽獸眾……民食果蓏蚌蛤,腥臊惡臭而傷害腹胃,民多疾病」,所以要用知識和政治,把人從與野獸爭食的狀態中拯救出來;原始主義的老子則認為「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唯有毅然地「絕聖棄智」、「絕仁棄義」,才可以「民復孝慈」、「民利百倍」。

 在西方,進步主義的霍布斯認為沒有政治秩序的原始社會只能「朝生暮死」、「所有人都得防備和對抗所有人」。這是啟蒙以降的核心信仰,也是現代人對過去和原始部落普遍看法。但從伊甸園神話以來,原始主義的吸引力就不曾稍退。羅馬史學家塔西陀斯讚嘆粗野的日耳曼人,鄙視被文明馴化的羅馬人;浪漫主義者認為初民社會和中世紀封建時代更接近藝術和詩歌的泉源;盧梭更認為「高貴的野蠻人是住在純粹自然狀態的人,溫和、有智慧、不受文明的汙染」,而人類透過政治所能達到最好的境界,不過就是把不平等和貪慾等「文明病」抑制在可接受的範圍。

 不論中西,進步主義都是主流,「明天會更好」的信念至馬克思主義而發展到極致。但在二十世紀歷經兩次世界大戰之後,許多人開始相信文明並不會使生活更好。嬉皮主義是對物質文明的反動,環保主義的核心信念更是對科技發展的徹底否定。歐洲綠黨在發展初期,與傳統社會主義政黨最大的爭辯就是:生產力的發展到底會帶來無產階級天堂,還是生態的地獄?而自從上世紀八年代地球暖化的問題開始備受關注之後,原始主義更佔上風。

 許多人說《阿凡達》的劇本了無新意,但原始主義本就有其歷久不衰的吸引力,好萊塢當然樂此不疲。光最近二十年,就有凱文科斯納的《與狼共舞》和湯姆克魯斯的《末代武士》,同樣都獲得極佳的票房。《阿凡達》的潘朵拉星球、《與狼共舞》的印第安蘇族草原、《末代武士》的武士部落都是純樸美麗的天堂,而文明人的男主角在意外領略到原始生活的奇妙與和諧之後,遂選擇站在原始人的一邊對抗文明人。他們雖然都背叛自己的出身,卻因為背叛而獲得拯救。

 稍有不同是,《與狼共舞》和《末代武士》都還得忠於一下歷史,所以印第安人的弓和日本武士的劍都敵不過船堅炮利,正如我們不可能拍出《義和團大敗八國聯軍》的電影。而《阿凡達》卻可自由地讓原始精神打敗裝甲機器人和太空船。

 當然,電影要賣總得有愛情元素,所以三部電影都有一個原始部落女子對來自域外的男主角傾心。這固然是白人英雄主義幻想,一如西方男性總認為第三世界國家女子都想和自己上床,但確實可增加故事說服力。背叛自己的出身去拯救原始人,甚至自己變成原始人,這個動機不見得人人接受,但若同時也是為了心愛女人,大部份人就覺得理所當然了。原始主義的理念在愛情的包裝之下,即使是對「高貴野蠻人」神話嗤之以鼻的進步主義者,也可以安之若素的享受電影的聲光效果。

 有了愛情和「高貴野蠻人」這兩大歷久不衰的主題,再加上最先進的電影技術,《阿凡達》怎能不賣?

資料來源:中時電子報( 2010/01/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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